四
听到草药学这三个字，一直安稳地将肥屁股放在导师凳上的洛葛仙妮突然跳了起来。
“乔蒂？你是不是跟村子里的女巫接触了？”
乔蒂也跟着从学徒凳上跳了下来，撅起了嘴。
“我想是没有吧。”
“你想是没有？”洛葛仙妮哼了一声，眼睛里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光芒——有的时候，装傻的时间太长了，你不得不将脑瓜子翻个身子，不然的话它们一定会坏在脑袋里面，像一坨发干的无酵面团。而给脑瓜子翻身的最好方法，显然是将睿智的怒气完全发泄出来。
“乔蒂，被你撕开的裙子内衬里大概还留着苍耳吧——城堡周围的野道我才让里普雷清理过一次，只有接近村子的地方才会有吧？不，还有散落在袖子上的流苏芸香的花粉、头发上那股家畜的味道……简单点说吧，刚才，你是穿过村里的野地，直奔小山上去的吧？据我所知，上面只有一间小屋，里面住着一个女巫和她的学徒。”
乔蒂张口结舌，不由自主地将手背到了身后去。
“我……没有见到女巫……”
“但是见到了那个小学徒，对吗？”洛葛仙妮厉声叫道，“然后和那个小姑娘勾肩搭背，互相传授技艺？哦，乔蒂，我的乔蒂小姐……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老小姐的声音又变得缓和起来了：
“说实话，我对自己的技艺并不是看得很重。不过，草药学……这是很危险的学科，因为草药不仅能救人，更能杀人。更糟糕的是，也许接下来你还会去接触巫术，然后变得圆滑，不再如金子一样洁净。这可不是你母亲的期待，乔蒂小姐。”
“没错。”乔蒂终于挺起了胸脯，意外地递出了反击的矛戈：“我的母亲，大概只需要我成为哲人石的继承者——然后再用炼金术治好我父亲的那话儿，或者让我领养个霍姆克鲁斯之类的瓶中妖精当作继承人……之类的。这可不是我想要的，亲爱的萝柯西小姐！”
洛葛仙妮圆睁着眼睛，肥大的身躯缓缓向乔蒂这边挪过来。乔蒂倔强地握着小拳头，一点也不退让地盯着洛葛仙妮：
“哦，随便你说吧。亲爱的萝柯西小姐，我……可不是头一回与缇蒂（Tity）见面了。我喜欢她，她也喜欢我。我们互相交流学问，这有什么关系？”
洛葛仙妮老小姐已经站在乔蒂面前。乔蒂不由得屏住呼吸，你知道，一个体重达180磅的物体站在你面前的时候，大概风啊、空气啊、轻松的心情之类的都得靠边躲着走。
“我并不是在责怪你，我亲爱的乔蒂小姐。我只是说，你还没有长大到足以区分精确的魔法与模糊的魔法之间的程度。作为开明的教师，我并不反对你和小女巫的友谊，不过，也请你记住，这里是索伦家族的城堡。您的父亲是曾任勃兰登堡领地摄政的约翰。乔蒂·索伦，你必须时时谨记，你是选帝侯家族中的一员，任何的平民与你有过多亲密的交往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——更不用说是魔法的诅咒了——所以，从今天开始，我要求你，离开了城堡，就必须让人称呼你为‘索伦小姐’，而我，则以‘铅婆婆’的名义追随您。永远不许再与女巫接触。如果您违背了以上任何一条，恐怕我就得亲自来过问阿尔文将你带出城堡的罪责了。”
乔蒂猛地抬起头来，盯着洛葛仙妮的脸。这两年来，洛葛仙妮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直视这个姑娘的脸庞——那是张顽固、好事却又非常善良的脸庞。
乔蒂扭过头去，脸冲着小管家阿尔文待命的房间，沉思了片刻，接着摇摇头，泄气一般地说道：
“好吧。洛葛仙妮小姐——不，铅婆婆……”
铅婆婆点点头，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。
“做得不错，索伦小姐。那么，接下来我们继续讲解关于‘狐狸’的特性……”
“不。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。”索伦小姐干脆地打断了铅婆婆的话，也不等洛葛仙妮表态，扭头就走，双手赌气一般死死攥住已经破得不太像样的裙子。
铅婆婆踌躇了一下，温柔地对着乔蒂的背影说道：
“那么，下次吧。下次也许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阿戎斯（Azoth）魔剑。”
洛葛仙妮小姐没有得到回答。
她叹了口气，缓缓回到自己的导师凳上坐下，眼角余光瞥见一边的沙漏——时间还没到一节课的一半。
“我会不会对她太严厉了？”
老小姐喃喃自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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